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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,將台灣的歷史發展逸出原來的軌道,扭到一個全然不同的方向。行政長官公署的諸多措施,硬生生地把台灣帶到混亂邊緣,台灣同胞原以為重回母親懷抱,將可以自失怙之痛苦中得到撫慰,卻無端迎來豺狼一樣的國民黨政府的無情對待。

 

在一片風聲鶴唳、腥風血雨中,唯獨府城書香仍濃郁。根據劉大澄老師的回憶,當時稱為「台灣省立台南第一女子中學」的台南女中,很驕傲地是全台唯一弦歌不輟的學校。除此之外,二二八事件與第一女中的學生會代表郭婉容有關,又與事件之中台南市唯一被槍決的湯德章先生有關。

 

二二八事件爆發之時,台南女中一如既往,照常上課,且為防軍警及趁機滋事者干擾,校長余曙方責令總務主任率校內男教職員嚴守校門,維護校園終得以安全無虞。

 

吾人今日寫來僅只三言兩語,看似輕鬆,其實無法狀其驚險於萬一。惜因校方保存文獻不足,只好以旁證試著理解那種緊張氣氛。

 

33時,因台籍員警走避一空,市參議會議長黃百祿乃以臨時治安委員會具名,商請台南工學院(成功大學前身)停課二日,要求學生協助維持秩序。卓高?市長見局面混亂,乃指定本省籍職員看管市府公務,再電令警局維持秩序後,自己卻到憲兵營避難去了。

 

當是時全台烽起,武器之取得似乎並非多難之事,如當時在台南組織學生聯盟,協助維持治安的台南工學院學生王振華在〈悲情歲月〉一文中寫道:「二二八事件發生時,我記得台南市參議員張旭昇先生來學校演講,要我們去議會幫忙維持秩序,我們是台南市的知識份子,聽他一番話就帶著武器(武器是學校上軍訓課用的三八式步槍,一年總會打一、兩彈,但當時並沒有子彈)到市議會去,並在那裡住了一夜,幫忙維持秩序……。」

 

維持治安之員警瀆職逃避無蹤,市長避難憲兵營裡,偌大一市之治安竟需青年學生協助,軍訓課用的槍枝竟可輕易取得……。凡此應可推知台南女中當日情勢之驚險,應對重大的歷史事件,還能堅守教育崗位、堅持教學,殊屬不易。

 

郭婉容是二高女第22屆,光復後第一屆高中畢業生。二二八事件發生時,他就讀高二,是台南女中學生會的代表人。由於台南市在36成立「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台南市分會」,湯德章被推?治安組長,王振華發起的學生聯盟與湯相互合作,或者受其節制指揮。聯盟成員除了台南工學院外,還包括所有的女學校、中學校,每校派一人到工學院聯絡,郭婉容身為台南女中代表,曾參與過一次會議,據郭婉容回憶:當時到了台南工學院,發現那裡又是刀又是槍的,看了很害怕,後來,就不敢再去了。

 

不過,郭婉容似乎從此而與政治結了不解之緣。1964年〈台灣自救宣言〉撰稿人謝聰敏曾說,後來當警總逼問他是不是彭明敏在台灣的代表人時?他否認並透露郭婉容才是。事實上,郭是彭的表妹,但非代表人。而郭於1968年和國民黨之黨國大老立法院長倪文亞結婚,在國民黨威權統治時代,郭因此層關係故並未罹禍坐牢,這也是謝聰敏為何敢說是郭婉容的原因所在。郭婉容後來出任行政院政務委員、財政部長、經建會主委等重要職位。

 

人望頗佳的台南執業律師湯德章先生,於194736抱著罹患瘧疾之病體,接受眾人一再推舉之「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台南市分會」治安組長職位,協助維持因二二八事件而陷入混亂的社會秩序,成效不錯,台南市在事件中死傷全國最少,應與其努力有關。但311台南市宣布戒嚴,而當國軍第21師由高雄進入台南市時,湯為保護台南菁英,把握時間燒毀社會人士與學生名單,自己卻落入軍警之手。313因整夜刑求而斷了肋骨的湯德章先生兩手被反綁,背後插著書寫名字的木牌,押上卡車,繞行市街,最後押赴今日台南市民生綠園靠近中山路一端執行槍決。罪名是假借名義號召暴徒危害民眾、組織非法集團、擾亂治安、搶劫軍用槍械、威脅恐嚇等,其實是「欲加之罪,何患無詞」。

 

幾日之後,最高法院的判決書下來了,湯德章獲判「無罪」!

 

殘酷的這一幕,台南女中校友王秀蓮在當日放學時經過大正公園(今稱「民生綠園」),親眼目睹湯德章的屍體還在。據說當局不准家屬收屍,原本揚言要暴屍三天,「以儆效尤」,後因一台籍遠赴中國的林姓醫生─時任台南軍區司令的家庭醫生─以既達目的,不為己甚為由說項,故第二天即允家屬收屍,一代英烈因得入斂。

 

驚天動地的二二八事件,其影響力至今猶烈。家國大事,台南女中當然無法身免,在風雨飄搖的時節,作為唯一上課的中學,南女人固一時之雄也,主其事者的勇氣與堅持,令人感動、佩服。學生代表郭婉容亦被捲入歷史洪流之中,雖然中學女生顯然還難以擔任歷史重要角色,但其難得的經歷帶給他自己和同學、學校的震撼應是不輕。

 

60多年後,王秀蓮校友回憶看到湯德章的屍身,似乎恍如昨日,依然歷歷在目。當日走過大正公園的其他南女人想必也是如此。公園裡原立有兒玉源太郎的銅像,1945年銅像與一旁的兩廣會館同時被炸毀。光復後,公園裡另立孫中山銅像,1998227台南市政府宣布將「民生綠園」更名為「湯德章紀念公園」,於湯德章遭槍決之處豎立半身胸像以為紀念,傍著的是幾棵台南女中的校樹酸果樹,以及府城的市樹鳳凰樹。

 

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微妙的聯繫存在。兩廣會館是一高女、二高女自日治時代的初起之地,1945年與象徵日本統治的兒玉像同塵俱毀。國府治台後的第一件歷史大事─二二八事件,台南女中的師生以某種特殊的方式參與其間,受其震盪、搖撼、餘波不止。

 

時序進入21世紀,以台灣目前的民主發展進程來看,應不至於再有類似二二八事件這般不幸的歷史大事發生。我們固不必擔心悲慘殘酷事件的再度降臨,卻應時時惕厲是否喪失面對挑戰的勇氣,是否對於理想不再堅持,導致最終溺斃在歷史的淘淘洪流之中,連悔改的機會也沒。

 

寫於2009/07/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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