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梅雨季裡，燦爛了一樹樹的紅豔，謝了一地地的鳳凰花後，各級學校又送走了一批畢業生。柳永在〈雨霖鈴〉寫道：「念去去千里煙波，暮靄沉沉楚天闊。多情自古傷離別，更那堪冷落清秋節！」梅雨淅瀝的六月校園，少了三分之一的青春，是個不完整的美善，總顯得些許冷冷清清，雖是初夏，卻饒秋意，恐怕用情深濃的學子們，多少有點淡淡且無以名狀的哀傷。
然後，校園裡多了一棵樹，一棵酸果樹，一棵校樹之雛枝，據說是畢業生的贈禮。這是南女傳統力量的延續與彰顯。
文獻記載，八十幾年前，今台南市中山路(大正町)兩旁酸果樹林立，如今僅剩「湯德章公園」內幾棵臨街迎風，但限於圓環交通，也只能遠觀，少有人可以親近。南女酸果樹始種於一高女初期，幾乎與南女同壽。其身軀高大厚實，可以遮陽倚靠；其果實酸中帶甜，恰似青春愛戀滋味；五月開花、六月結果，正是畢業感傷時節；校花桔梗無法在校園生長，長壽的酸果樹當仁不讓地成為學校標幟。所以羅望子酸果樹就是戀愛樹、畢業樹、以及校樹。
本以為可以天長地久的樹，卻日漸凋敝，經過一年多的搶救無效，於2004年因不明原因枯死。校友們發動募款植栽新樹，以清晰的形象延續記憶。2005年一個陽光普照的春天早上，全校師生與校友向老酸果樹行最後一次注目禮，並見證了它最後且唯一一次的傾倒之姿。稚嫩的新樹就種在原樹根不遠處。到了2008年，校園裡又多了一棵別具意義的酸果樹……。
這是對傳統的認同吧。其實今年的畢業生對老酸果樹並無記憶與情感，新樹種下時，他們還正是埋首準備基測的清澀國中生。經過南女三年的洗禮，如今竟能一舉上接傳統，既不青澀也不遲疑，似乎是不學而能，不教而成的，這應是傳統的奇妙力量無形的影響吧！
就在舊升旗台的原址處，又一棵稚嫩的酸果樹移居於南女校園。這讓我回想起2004年春天早上的那一幕背後的種種故事……。
因校地有限，為求最佳效益，校園裡任何景觀的改變，大者如一棟一棟樓舍的拆建，小者如花木竹石的移除與種置，都應謹慎為之，隨意不得。大者眾目睽睽，按理不致出錯，但第二棟紅樓－實踐樓－的拆除，近二十年過去了，至今仍是多少人偶而憶起不免感傷的事。畢竟更老舊的自強樓幸而未拆，如今且成為南女的代表性建築，還是和一高女的唯一連結，真是托天之福；而相對較為年輕的實踐樓，卻從此消翳，怎不令人遺憾感慨呢！
建築物的拆建須得各項規畫配合始可執行，而花草樹木的種植，就容易偷渡多了。秋籽掉落後，初春冒出的小花小草小樹，理直氣壯地隨意占領一小角落，這是天意，違逆不得，可惜生存終究非易事，能夠長成者幾希！而波羅密在有心老師的續種與呵護下，數年之間幾乎成林，其碩大無比又散發異香的果實，很多師生都嘗過鮮呢！如今，在莊敬樓與樂群樓之間，波羅密已隱然成林，合作社前波羅密絕對是強勢林種。
以上是在所謂「校園景觀規畫小組」出現前的狀況，校園屬於自然狀態，只要有心，好像種個什麼並非難事。2004年以後，校園景觀的改變，形式上須得此小組的議決始可進行。初時運作尚佳，漸漸地就淪陷而為領導人的意志背書，最後且變成了領導人的橡皮圖章。原本的立意盡失，也許竟是領導人所最喜愛的發展結果吧。
新酸果樹的位置應該還要往東移兩三公尺，而且讓位的龍柏，下場竟是被連根拔起，棄置一旁，喪失生命，成為廢柴，而非覓地妥善移植，令人不勝唏噓！這難道是生命教育的真諦嗎？樂群樓前小森林的木質步道歷經二次施工，落葉是步道的常客，而水池遇雨則混，蓮和魚不知何處棲。此二案均與小組決議有所出入，但最後卻以行政命令處理之，不合行政程序。
原在校門口的羅漢松，樹齡已三四十年，被粗暴地移植到操場階梯旁，在生命力被嚴重斲傷的狀況下，又未妥善照顧，最後全部暴死。而在原地存活了二三十年的七里香和矮榕，則已因操場施工不善，又未善加移植，導致全數死亡。此事並未經小組討論。最後小組議決改種九重葛，卻是另一種災難的開始。那是個極不專業的決議。有委員信誓旦旦說新品種是軟刺，既美觀又沒有安全上的顧慮，因遂通過。結果種下長成後仍是硬刺，對學生和球都有無法忽視的殺傷力，為了補救，只得加上長長的網子，變成球場奇觀。兩年過去了，原先期待的花團緊簇並未出現，九重葛的刺卻是越來越硬了。
是誰想到要畢業生種酸果樹的呢？這應是校史上的第一次吧。毫無經濟生產能力的學生，如何負擔這棵新樹的費用呢？選擇在高聳斜趣的一排可可椰子樹前種下另一棵酸果樹，又是誰的主意呢？是否經由校園景觀規畫小組的討論議決呢？他日長成大樹，又會發生什麼故事呢？……然而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了。唐末劉禹錫在〈玄都觀桃花〉吟：「紫陌红塵拂面來，無人不道看花回；玄都觀裏桃千樹，盡是劉郎去後栽！」現在還有誰會去堅持那無聊的程序問題呢？我把過去寫下，也只是對那一段記憶的情感憑弔而已！
寫於2007/07/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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